“金钟罩”“铁布衫”守得住商业秘密？

2022年9月15日《苏州日报》A03版

如今说到商业秘密，已不仅仅是一个秘方、一套工艺，更集中于高附加值的科技创新成果。苏州，正因新兴产业、高新技术产业发展迅猛，入列全国首批商业秘密保护创新试点地区，更有其必要性和紧迫性——

“金钟罩”“铁布衫”守得住商业秘密？

商海如潮，沉浮未测。

商业秘密，存亡攸关。

不久前，全国商业秘密保护创新试点启动会在杭州召开，苏州等20个地区成为首批全国商业秘密保护创新试点地区。据了解，我市拥有16万家工业企业，2021年规上工业总产值迈上4万亿元台阶。新兴产业产值、高新技术产业产值占比分别达到54%和52.5%，拥有国家高新技术企业11165家、科创板上市企业46家。这些企业的创新成果，大量以商业秘密的形式受到保护。

很显然，对应产业结构，商业秘密在苏州，早已不仅仅是一个配方、一套工艺，而是与信息技术、生物医药、纳米技术、人工智能等先导产业密切相关的科技附加值极高的核心创新成果。守住企业核心“机密”，就是鼓励争优创新，事关地区营商环境，事关产业良性发展。

近年来，我市主动适应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对标国际国内先进，积极开展创新实践，商业秘密保护工作取得初步成效。通过出台加强商业秘密保护的工作意见、制定行政司法协作办法、每年召开“两法衔接”工作会议等工作，基本建立商业秘密保护“民、行、刑”协作机制。着力强化执法监管和企业自我保护两个能力建设，不断夯实商业秘密保护根基。目前全市已建成商业秘密保护示范基地4个、示范点134个、指导站17个，在产业园区、行业协会和广大企业中，实现了“建成一个、引领一片”的倍增效应。2021年，在全国营商环境评价考核中，苏州市知识产权保护工作位列全国第二。

六神丸配方175年秘不示人

商业秘密在苏州，可以从老字号企业说起——

苏州雷允上的秘方，就汇集在一颗小小的芥子微丸中。六神丸，被誉为“中药抗生素”，千颗重量3.125克，每颗仅3.125毫克，自1847年问世以来的175年里，其配方及工艺始终秘不示人。“一百多年来，可以说从来没有发生过泄密事件。”李英杰，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六神丸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六神丸秘方的持有人说。如今，在雷允上药业集团有限公司，数千名员工之中，掌握六神丸配方及工艺的人员人数，仅为个位数。

正因是秘方，在已拥有现代化车间的雷允上，依然延续着以“配料房”为核心的看似传统的保密模式。一间门口挂有“六神丸·绝密配方 不参观 不介绍 不提供配方工艺”的车间，便是现在的“配料房”，且继续保持着神秘色彩。

“六神丸的配料主要是矿物药和动物性药材，包括麝香、蟾酥等六味，在配制过程中，我们给每一味药材设定一个编码，各个编码对应什么药材，是不公开的。而且在操作中，实际上会用到七个编码，其中一味药由两个编码代替。”李英杰所说的编码，堪比银行账户的“动态密码”，为秘方增加了一道迷雾。此外，在药材报账环节，计量单位并非传统的“斤、两、钱”，而是一个会根据市场行情随时变动的单位，即便是企业内部员工，也无法根据报账数据推算出配方。

六神丸的秘方，有配方，还有工艺。“工艺环节分成了几个工段，每个工段各由一人完成，相互之间不交流、不打听，各自做好保密工作。”因而对负责各个工段的人员，李英杰等要严格审核，并要求签订保密协议。与此同时，在企业办公以及生产区域，所有电子设备均采用了信息化保密措施。

如此，秘方好比处在一座城池中，内有“防火墙”，而在企业层面之外，还有“护城河”。在李英杰办公室案头的资料袋里，存着一份1984年由原国家医药管理局保密委员会出具的《科学技术保密项目通知书》，通知书上，将雷允上六神丸列为医药系统第一批科学技术保密项目，密级为“绝密”，保密要点是“处方”和“工艺”，并要求做到“不参观、不介绍、不提供配方工艺”。而据《苏州市志》记载，早在1957年，雷允上诵芬堂九芝图牌六神丸的处方、工艺已被国务院列为国家级保密产品。

“秘方就是根本，雷允上一路走到现在，离不开对秘方的保护。要做好保护工作，需要企业自身在制度、管理和人员方面的不断规范，还需要各级政府部门的支持。”梳理六神丸问世以来对秘方的保护措施，李英杰能深刻感受到，如今保护企业绝密的“金钟罩”，已被赋予了新的时代特色。

守住机器人的秘密有制度体系

老字号企业有“金钟罩”，高新技术企业则有“铁布衫”。

科沃斯机器人股份有限公司的“铁布衫”，在人员入门前便发挥效力。比如一位访客，在进入企业之前，需通过线上预约，上传个人信息，明确对接人员、访问事由、访问时间以及访问区域，经审核通过，才能获得预约码。进入企业前，经安保人员确认，使用预约码获得门禁二维码，然后由对接人员引领，进入指定区域访问。整个过程完全可控，并全部留痕。

对访问流程的规范，只是科沃斯商业秘密保护体系中的一个细小环节。两年前，科沃斯挂牌成为苏州市级商业秘密保护示范点，同时出台公司层面的“商业秘密保护资料汇编”，汇编共84页，涉及管理制度、组织架构、审批流程、奖惩规定、培训考核等内容。

“出台资料汇编，是让原本就有的保护工作变得更加体系化，推动商业秘密保护成为企业的一项系统性工作。”正是着眼于体系化建设，在科沃斯机器人股份有限公司法务总监韩斐看来，资料汇编既是公司商业秘密保护体系的文本式呈现，还是员工参与商业秘密保护的“指导手册”。

保密体系，制度当先。在科沃斯，按照“商业秘密管理制度”，公司商业秘密分为“秘密”“机密”和“绝密”三个密级，比如“商业秘密保护资料汇编”就被列为“秘密”，只可在公司内部翻阅，不可带出公司。

体系中的所有要点，均围绕“秘密”发力。“哪些是秘密？属于什么密级？由专业的部门专业的人员来认定，并定期更新维护。公司内部流转和第三方合作，哪些内容涉密？哪些可借阅？哪些可披露？有详细的审批流程。人员入职，人员离职，哪些涉密信息要确认和约束？有相关协议明确。”身处体系之中，秘密无处不在，所有秘密所指，韩斐认为就是公司的核心利益，是公司的科技创新成果。“比如一款产品，从研发到上市，其间公司一直在投入，而且投入巨大，其中每一个流程，都需要受到完善而严密的保护，否则一旦外泄，对公司利益的损害将无法估量。而如果保密体系健全，管理规范，不但可以最大限度避免泄密，一旦公司商业秘密受到侵犯，在主张自身技术成果时，能够更为有力更为有效。”正因保密体系完备，举措得当，科沃斯有过避免商业秘密被侵犯的成功案例。

“这就像是扎篱笆，把篱笆扎高扎紧了，才有安全感。而往大了看，商业秘密保护工作还是营商环境的一部分，将保护创新放到和鼓励创新同等重要的位置，让企业从初创时就有规则感和秩序感，建立良性的商业秘密保护生态系统，有助于企业公平竞争，有助于推动创新，有助于产业发展。”因而，要练好商业秘密的“金钟罩”，产业创新的“铁布衫”，在韩斐看来，还需要政府部门、立法机关、社会力量的广泛参与。

“金钟罩”“铁布衫”要与时俱进

目前，全社会正形成合力，打造保密“金钟罩”和“铁布衫”。

2018年，一项面向全市300多家企业的问卷调查显示，大部分企业对商业秘密的概念并不清晰。“哪些是商业秘密？哪些行为属于侵犯商业秘密？遇到商业秘密被侵犯，该怎么办？从企业需求层面看，将商业秘密保护工作不断前移，非常有必要。”正因商业秘密具有非公知性，苏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反垄断调查与反不正当竞争处处长卞卫东将其比作“冰山”，所显露的只是一角，“它不等同于专利，属于隐藏性极高的秘密。所以一旦受到侵犯，企业在主张权益时，往往周期长、投入大，效果却可能并不理想。”近年来苏州已将商业秘密保护工作纳入知识产权保护整体战略，构建了政府统领、部门协同、社会参与、行业自律、企业自主“五位一体”的商业秘密保护体系。

从今年6月判决生效的一起侵犯商业秘密案，或许可以感受到体系的合力。案件中，苏州一家高端工业产品制造企业的管理人员被外市同行挖走，进而技术人员被买通，导致技术图纸、客户资料外泄，给企业造成巨大损失。在案件中，司法部门、行政部门以及专业机构协同合作，最终让这起侵犯商业秘密案尘埃落定。

目前，苏州市场监管、法院、检察院、公安等部门以联合发布的《关于办理商业秘密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加强商业秘密保护执法协作办法》为指引，建立了“民、行、刑”协作机制，其中市场监管部门与公安机关携手建立“权利人非公知鉴定—行政调查—同一性鉴定—移送公安”的行刑衔接模式，使合力更有力。

“涉及商业秘密的案件有个趋势，大多与高新技术企业有关，大多为科技附加值极高的创新成果，比如生物医药、新材料等。因而与之对应的保护体系，同样需要注重专业建设，扩充技术力量。”结合近年来的案件，苏州市人民检察院第四检察部副主任付强颇有感触。如今，苏州已成立全省首家知识产权检察室，实现了民事、行政、刑事、公益诉讼“四检”融合，并组建成立了苏州市反垄断与反不正当竞争执法人才库，而设立全国首批知识产权法庭，实现了跨区域集中管辖苏州、无锡、常州、南通四地知识产权案件。

保护商业秘密又是个“技术活”。

包括科沃斯在内，我市目前已设立市级商业秘密保护示范点134个，另有示范基地4个、指导站17个，通过点位示范，发挥引领一片的倍增效应。同时吸收更多企业、第三方机构和专家学者参与，凝聚更多力量，提升商业秘密保护体系的覆盖面和参与度。卞卫东认为，苏州的商业秘密保护体系，还可扎更高更紧更大的篱笆，“比如参与长三角跨区域联动，比如加强国际规则的研究探索，提高商业秘密保护国际化水平。”

以此次成为首批商业秘密保护创新试点地区为契机，我市将力争通过三年创新试点建设，实现重点科技企业商业秘密保护机制长效建立、侵犯商业秘密发案率显著降低、知识产权保护环境更加优化、企业自身商业秘密保护能力和规范化管理治理水平显著提高的目标，全力将苏州打造成长三角地区商业秘密保护运行高地和在全国乃至全球有影响力的商业秘密保护标杆城市，为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提供强力支撑。